这位愣头青御史名叫崔瑛。
崔瑛一步跨到殿中,紧接着张口就给满朝朝臣并御座上的皇帝来了个巨大的惊吓:他要弹劾永靖侯勾连关外倒卖粮草并杀人灭口,以及定国公包庇妻弟,为其抹平破绽。
崔瑛说,永靖侯奉命戍守朔州重镇大郧时,曾经借主将身份私开大郧城中粮仓,将存粮倒卖给关外乌戎,与乌戎往来甚密。永靖侯在任时与乌戎屡起冲突,每每有所斩首缴获,正是他和乌戎事先勾结,彼此做戏的结果。而永靖侯用来请功的那些乌戎首级,乃是他杀良冒功,用大晋百姓的头颅来冒充乌戎骑兵。
不仅如此,永靖侯倒卖存粮、杀良冒功的风声走漏,他为了灭口,竟将手下参与此事的副将全家老少尽数秘密杀害。而定国公察觉此事后,为了保住妻弟,替他收拾首尾,抹平破绽,犯了包庇大罪。
崔瑛语气悲愤、洋洋洒洒说完这一席话,朝臣们全都愣住了。
明湘也愣住了。
无他,这次南北开战,定国公正是大晋任命的主帅。
或许是她的心在多年鬼蜮算计里早已经冷硬如铁,听完崔瑛弹劾的这番话,明湘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会不会是南齐的阴谋。
倒卖粮草、往来乌戎、杀良冒功、杀人灭口——其中还有朝廷官员,数项罪名叠加起来,永靖侯全家老小都得提着头在西市相见。而他的姐夫定国公,既受永靖侯牵连,自己又犯了包庇罪,最轻也逃不掉一个削爵去职的后果,不要说继续当大晋主帅,能保住个定国伯的帽子蹲在家里就算是邀天之幸了。
先不提这些罪名是真是假,既然扣上了大罪的罪名,就不能不清不白含糊过去,必须得查清楚。可现在定国公还在镇远关担任大晋主帅,难道要把他临时撤下来开始查?
在南北战事正酣的这个关键节点,突然临阵换将开始清算大晋主帅的罪名,军队不立刻哗变都算是运气好了,还怎么和南齐打?
而若是不撤他的职位,崔瑛所言如果为真,定国公会不会担心被清算,直接投了南朝?
种种思索在她的心底一掠而过,明湘问:“这个崔瑛出身来历是什么,他拿出证据了吗?”
戍卫指挥使立刻回话:“崔瑛亲口所言,他说自己手中有证据,但没来得及当朝展示。”
——‘没来得及’当朝展示。
指挥使接着说:“崔瑛,云州温县人,都察院御史,年二十七,是先帝朝取中的最后一届进士,初于翰林院任翰林,三年后转都察院任御史一职。”
亏得这位指挥使是专门负责朝会戍卫的,满朝官员的出身来历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否则这片刻的功夫还真来不及去查崔瑛的出身来历。
“等等。”明湘疑惑道,“永靖侯奉命戍守大郧时,是承运……承运哪一年来着?总之崔瑛那时肯定还不是进士,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怎么知道,又哪里来的证据?”
“况且。”她蹙起了眉,“云州人?”
风曲微一颔首,淡声道:“郡主明察。”
他说:“这个崔瑛,是云州学派的人。”
起意离京
“皇姐。”
桓悦匆匆迎出来, 肃冷的面色终于泛起些许和软:“你听到消息了?”
明湘嗯了一声,和他往宫院中走,问:“现在如何了?”
桓悦目光往正殿及西侧殿一扫, 冷哼道:“邓诲和叶问石还在装傻子, 另外几个倒是肯开金口,也只不咸不淡说两句。”
“永靖侯怎么说?皇上总得允许他自辩。”
桓悦神色一动:“崔瑛说完,勋贵们当场就鼓噪起来,朕匆匆散了朝会, 现下勋贵都在偏殿待着。”
“我去吧。”明湘不等桓悦说完,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桓悦点头:“好,那就托付给皇姐了。”
他目光一垂,从明湘雪白的颈间掠过,或许是赶回来太过仓促,一缕乌发从鬓边垂落, 落进了领口中。
桓悦抬手, 替明湘将那缕发丝挑起来别好, 又含笑深深看她一眼,再抬眼去看明湘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鸾仪卫玄部统领风曲时, 恢复了平常的语调:“你随朕来。”
桓悦带着风曲回了正殿,而明湘则去了偏殿见以定国公世子、永靖侯为首的勋贵们。
这一去就是一整日,一直到天色暗淡下来, 宫门下钥的前夕, 重臣们才陆陆续续出宫,一个个神色严峻。
当桓悦回到福宁殿里的时候,明湘已经梳洗更衣, 只着白色寝衣平躺在御榻上, 两位宫女正用软缎替她绞干头发。
桓悦挥挥手, 示意宫女下去,自己拿过软缎包裹住明湘的发尾轻轻绞着。
明湘睁开了眼,似是想要坐起身,却被桓悦一手压住肩膀:“皇姐躺着吧。”
明湘继续平躺在榻上,又闭上了眼,神情安详中略带疲惫。她没有问桓悦,桓悦也没有问她。
白日里二人已经抽时间交流过数次意见,到最后文臣和勋贵索性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