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诘问,又是不容置疑的。
赵氏见儿子来了,胆子也大了一些,过去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清楚了,因老夫人就在一边,也不敢添油加醋,说完便缩着肩膀站在老夫人身后,一边又眼巴巴地看着裴衍舟,希望儿子至少能保下卫琼枝的孩子。
裴衍舟的眉心越蹙越紧,他自然不大信符纸是卫琼枝弄来的,她不像有这种心思的人,甚至根本想不到这上头去,但又有一个居心叵测急于求成的芳姨娘掺和在里面,卫琼枝稀里糊涂听了她姐姐的也未可知。
裴衍舟沉思少许,便上前握住卫琼枝纤细的手臂,先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卫琼枝仍旧低着头,没有去看裴衍舟一眼。
每次都让她说,可每次说了又有用吗?
就算她把方才已经说过的话再重新对裴衍舟说一遍,裴衍舟的反应怕是也会和老夫人如出一辙,他们原本就是不相信她的。
老夫人是这样,赵氏是这样,裴衍舟还是这样。
她说不过他们,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
“快说话。”见她不语,裴衍舟催促了一句。
老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当即便冷笑道:“你让她自己说又能说什么,方才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你母亲也在这儿,难道我还能冤枉了她不成?”
裴衍舟没有说话,他这才放开卫琼枝的手臂,从她手中抽出她一直捏着的那两张符纸,黄纸红字,确实是做不得假的。
父亲裴硕的后宅纷乱,妻妾勾心斗角,争奇斗艳,从来没有过消停的时候,裴衍舟自小也最讨厌这些,对于这两道符纸,他自是嫌恶至极,心生倦意。
卫琼枝再是心思澄澈,也终究难免被侯府所玷污。
裴衍舟手指一紧,将符纸都全都捏碎在了自己手心中。
“捏碎了就不存在了?”老夫人见状立刻道,“衍儿,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祖母什么。”
“记得。”裴衍舟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当时老夫人说了,如果卫琼枝安安分分的,便能容下她生了孩子再走,可若是当中又出了什么岔子,老夫人便会动手。
裴衍舟对此丝毫没有怀疑过,今日若换了是赵氏,那么卫琼枝在赵氏那里还能有一条生路,可老夫人的话出了口便一定会做到,从来不容任何人反悔。
裴衍舟不敢再留给自己任何思索的时间,他当即跪了下来,对老夫人一字一句道:“卫氏犯了大错,孙儿即刻便将她送到乡下庄子上,永远不准她再回来。”
他清楚得很,老夫人就是在逼他,可若他没有当即做出决断,老夫人就会替他做出。
老夫人许久并未说话。
裴衍舟的心被高高吊起,只怕她不同意,好在老夫人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后日便动身,我不许她在侯府过年。”
说罢,起身便离开了觅心堂。
赵氏叹了口气,也赶紧跟在老夫人身后匆匆忙忙走了。
只留下裴衍舟和卫琼枝。
卫琼枝的心涩涩地发疼,听到裴衍舟和老夫人要送走她,又不很难过,这样的感觉很是矛盾。
裴衍舟背对着她,她慢慢抬起头觑了他一眼,眼神中只剩下失望和不解。
她永远不会懂他们这些人。
原先她是想着离开也好,反正早走晚走都要走,本是无所谓的事,可她却不想满身脏水地被赶出去。
从来到这里之后,她身上的脏水也够多了。
卫琼枝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自己朝门口走去。
“站住。”裴衍舟听见她的脚步声,忽然出声阻拦道。
卫琼枝停下,却没有转过身去。
这次是她背对着他。
裴衍舟往她身边走了两步才停下,半晌之后才道:“好好保重自己。”
卫琼枝从来都不是不饶人的性子,既然都要走了,好聚好散说句话也罢,可眼下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圆润的指尖不断在拇指指腹上来回用力摩擦,红的像要滴血,卫琼枝终于说道:“不劳世子费心。”
房门被打开,玉雪飞花瞬间扑面而来,飘进房中,卫琼枝单薄的身影在纷飞的大雪中消失,仿若枝头化了的雪水一般毫无踪迹。
老夫人派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辛妈妈来卫琼枝这边打理她离开的事,后日就要急着走,一刻都不能耽误。
说得好听是送走,其实是被扫地出门。
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大多都是在背地里暗暗嘲笑卫琼枝,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笑她以为是攀上了高枝,还不自量力想给未来大奶奶使绊子,结果反弄得自己难堪,怀着身子被赶了出去。
红云是赵氏的人,家里也有门路,自然不会跟着卫琼枝走,否则在那种地方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她与卫琼枝相处几个月,也稍有点情分,虽平日总嫌弃她笨,但到底也于心不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红云也不明白裴衍舟为什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