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把大捆资料和姜清昼一同送回了美院。
姜郁善表情很差,像要把八十度的热水泼过来,全程抱着手臂,冷冷地从后视镜里看他。
车门关上,姜清昼头也没回地往前走,走了一小段又被老刘叫住。
他捧着被姜清昼丢在副驾驶的资料,为难地说:“带上吧?”
姜清昼有点烦躁,过了一会才接过来。
“前几天姜总回来去了你二十二楼的那个办公室。”老刘迟疑了两秒,话里有些紧张,“碰到你…同学了。”
姜清昼蹙了蹙眉,有点困惑。
“姜总可能聊了点什么,回来不太愉快。”老刘停了下,欲言又止地回过头,姜郁善隔着车窗,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他。
“那我先走了啊。”老刘热出一脑袋的汗,没看姜清昼的眼睛。
正是夏季最毒热的阶段,傍晚的风把人吹得晕晕乎乎。
姜清昼有点乱,思绪飘忽着,站了几分钟,才感觉身上起了一层寒栗。
所有事情都是有概率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堆在美院门外的小花坛上,拿手机打电话。
前两个没有接通,姜清昼站在三十多度的傍晚里,再打了一个。
风把材质很硬的资料吹起个封面,又软绵绵地落了下去。
于丛很快又按了拒接键,只剩一个机械女声在听筒里跟他说抱歉。
姜清昼很难抑制地烦躁起来,心里浮出点害怕的味道。
“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于丛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姜清昼绷着脸,竟然从中感觉于丛在躲他。
“你真的回老家了吗?”姜清昼没什么犹豫地发了问句。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姜清昼迅速被晒出一声汗,背后冷热交替得很明显。
过了十几分钟,有下班的保洁路过,问姜清昼材料是否还需要。
他表情有点空地摇摇头,手机就响了。
“我在老家。”于丛口气很疲惫,身边没什么动静,回声明显,好像在很大的空房间里。
姜清昼情绪复杂而紧张,忽然说不出话来。
天色忽然暗下来,靠西边的空中出现了一丝血红的晚霞,沿着美院往外的路灯依次亮起来。
“你为什么回家?”姜清昼语气生硬,“你家发生什么事了?”
于丛的声音听上去很不真实,好像叹了口气:“姜清昼,你怎么了啊?”
“你跟我妈见面说什么了?”姜清昼冷声问他,“她说什么了?”
对话沉寂下去,姜清昼隐约能听到他的呼吸。
不太急促,平稳得没什么生气。
“你真的在老家吗?”姜清昼问。
于丛回答:“嗯。”
他没能再追着逼问什么,对面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有人叫了于丛的名字。
“我先挂了。”于丛终于紧张起来,匆忙挂了电话。
103
于丛挂了电话,心脏猛跳,律师说了好几句话才回过神来。
“在这聊吗?”对方推了下眼镜,不太赞同地打量着拘留所候客厅的环境。
“出去说吧。”于丛停了一下,“方便去我家吗?可能我妈也想听。”
“可以。”
童曼在邻居的议论中得了一场热感冒,莫名其妙地发了烧,无论于丛怎么劝都不愿意出门,在房间里呆了两天,电话也不想接。
于丛跟律师一同打车回家,想在小区外的药店里买感冒药。
律师摆手表示随意,他便低着头研究外包装上的字。
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药师上下打量他一会,问:“你是老于他们家的儿子?”
于丛顿了下,点点头。
药师年纪挺大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感冒了?”她又问,眼神有些浑浊地落在于丛身上。
“我妈。”于丛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等在塑料帘后面的人。
“这你家亲戚啊?”药师麻利地把药盒装进塑料袋,“来看你们?”
于丛从裤袋里摸出点零钱。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是。”
“你朋友?”
对方问得很热切,听上去颇有点关怀的意思。
于丛付了钱,看着对方说:“是律师。”
药师把找好的零钱塞进袋子里,有点诧异:“你们家这事还有律师敢接啊?”
店里的气氛冷下去,静得有点诡异。
于丛的表情消失了,看见自己倒映在不锈钢药柜上的脸。
没有表情,脸色很差,眼睛有点红肿,顶着黑眼圈,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说完,自己也愣了下,才意识到于丛并非不懂事的小孩,支支吾吾地想找补。
于丛没再看她,转身出了药店。
律师适应旁人目光的能力比他强许多,毫无波澜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