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样的话用不了多少时间,确实像是换了个更好的环境“养了养病”。
可这番动静,毕竟还是会落在很多人心里,被猜测、解读着。
现在去动张氏兄弟,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让“新党”往前迈出更坚决的一步吗?
不……某些心有不甘的人心里的借口多了一个,某些藩王会感觉依靠旧党的力量希望更大了吧?
明年,新君登基后要求的二十七月内于府中为正德皇帝服丧的要求就要到时间了。
朱厚熜看着他们,平静地说道:“新法想成,卿等皆需努力。新法若成,卿等是再开大明之功臣,青史上流芳百世。朕明年才十七,卿等无有功高之忧,朕之宽仁胸怀,容得下。”
利字当前,新法岂会就这么只有些紧张情绪?
没有血肉,岂会肥沃?
新党旧党的党魁都是“自己人”,那么在皇帝不断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他们能够精确地完成这一轮点杀吗?
杨廷和到了此时终于心里再没有任何侥幸,君臣对外演了那么多的戏,到了此刻,真正的杀意才显露无遗。
“臣等明白了。”
人精们都清楚了,嘉靖五年之前新法虽然只在广东施行,但从嘉靖二年开始,依旧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其余诸省要一茬一茬地倒下那些心存侥幸的官绅、富户、甚至于提前跳出来的藩王。
五年之约,只是一把钝刀而已。
此时动张氏兄弟,激进吗?
不,全看他们这些持刀人如何动手。
“三日后,朕巡阅京营!”
朱厚熜安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回去办事了。
众人看着往坤宁宫而去的皇帝的背影,心里想起去年时候他就说过的话。
国本,京营,新法。
那时候,这只是皇帝明言的他所关心的三件事。
但从一个月后的嘉靖二年开始,这三件事也会成为所有参策们最关心的三件事。
皇帝始终有退路,他们没有了。
“我去刑部。”李充嗣说。
“我去看看今年京营饷银拨付事。”王宪说。
“我回礼部看看景帝入庙之事议得如何了。”张子麟说。
杨廷和看着他们一一离开,回头望了望乾清宫。
正德皇帝驾崩时,他曾觉得重任在肩。
皇帝的数学手稿
参策们都明白了皇帝胸中有一局棋,棋盘是整个天下。
参策们也都知道了自己是其中各色棋子:不能冲锋陷阵,就会被对方兑子。
参策们甘心吗?
不甘心!若是一切如旧,他们仍能安享高位。
但时代变了,皇帝不一样了。
朱厚熜已懂得使用君权,所以参策们被他赶上了船,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可他不会寄希望于参策们本身,他的国本、他的京营,都是这个时代之下无与伦比的利器。
从正德十六年十月下旬登基为帝到嘉靖元年十二月,朱厚熜并没有离开皇宫很多次。
这是为了帝位稳固考虑,也是因为他无心去看什么民间疾苦。
从五百年后的时代穿越至此,他清楚如今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民间疾苦。
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也清楚许多事情会无能为力。
因此他告诫着自己,他已经是帝国最重要的一个政治人物,他需要冷静地去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现在的他看来,其中一个正确判断就是:他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可他前世只是一个会计,他不懂得什么技术具体的原理,他没有别的金手指。
他所知道的常识、知识,在这个时空里要发挥作用,都要落脚于人。
依托于他的重视、他给予的资源,这些人才会得到重视、有动力、能够心无旁骛地去钻研某些东西。
历史上某些技术的突破常常以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为单位才能完成,朱厚熜急也急不来。
他只能尽力用好这些人。
正如最开始在南洋长大、混饭于葡萄牙人船队、最终被大明“劝降”的戴明。
应允了兵仗局掌事太监赵运发的要求,广东按察使汪鋐劝降的杨三、戴明二人中的一个来到了京城,负责协助兵仗局改进西洋人火铳、枪炮。
戴明是大明后裔,但他自小在南洋长大。
他听说过关于大明的故事,知道郑和曾率船队远渡重洋,远播四海,但他并没有接触过大明。
后来,他被汪鋐派人劝降了,他帮助广东海防道将葡萄牙人赶出了屯门岛,他来到了京城。
他有了个万法馆供奉的身份,他工作于兵仗局,他也清楚了什么叫大明。大明究竟有多大的国土、多少百姓、多强盛的国民。
今天,他见到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