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胸怀是不是有不问旧过、体谅难处的意思?他只提了一次杨廷和怒叱浙江,新法里只提了官吏待遇法,他这个口必称陛下的杨廷和门生,成色究竟如何?
落脚点又是百姓。言下之意,陛下真正关心的其实只有两件事:百姓是不是能安居乐业,大明将士是不是能征能战。自然,还包括大明富不富,能不能在钱粮上保证大明将士能征能战。
少年英主,必定求变……
从他严嵩在江西的情况来看,他恐怕还真不是完全的新党。是杨廷和利用了陛下想富国强兵的心理吗?
邵锡琢磨着:新党盘踞国策会议,新党不去,严嵩这样亲自由陛下提拔的人恐怕很难走入内阁——如今的内阁,可不比原先。国事的讨论上固然参与之人更多了,但实权上却已经获得了对六部诸多内部事务的审核权。
他终于再次提起笔,连贯地写起信。
严嵩在金秋抵达了浙江,他确实是先准备忙着一遍关注秋粮。
当然,在宁波、邵兴二府时,他也察问着日本贡使争贡劫掠始末,还有两地对于罹难遭祸百姓的处置。
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已经向京里递出了奏疏禀明情况。
这根弦绷着,浙江上下不敢在秋粮一事上又出问题。
而在这十月底,北京城里押来了一队很特殊的人。
被朱厚照遣使册封过的朝鲜国王李怿遣使送来了一队宗设谦道麾下的使团成员。他们在海上遇到风暴之后脱离了队伍,糊里糊涂地飘到了朝鲜海面,被抓住了。
事情已经过去数月,大明与朝鲜之间不是没有消息往来,李怿赶紧把他们送到京城来向大明新君示好。
“这案子还用好好审?”朱厚熜在御书房内淡淡地说道,“劫掠地方,这些人押到浙江当众枭首就是了。”
“那宋素卿也一并押去?”李充嗣问道,“他毕竟还是持了日本国王贺表而来。况且,赖恩等人解送至京,浙江上下恐怕还担心他供出什么别的事来。这件案子,不如先拖着。”
“市舶司都裁撤了,拖着做什么?”朱厚熜瞥了瞥他,“日本国王在这里也就不用多说了,足利幕府也已经约束不了各地大名,等他们争出个高下再说。要让严嵩在浙江好做一点,把赖恩他们只惩处而不杀头已经是对不起浙江罹难之百姓,就用这些倭寇和心无家国的宋素卿等人头颅告慰一二,还能让严嵩在浙江百姓心目中更有威望一点。”
宋素卿本以为到了京城还能巧舌如簧,朱厚熜直接把他交给了骆安。
一顿酷刑,宋素卿搞事的目的朱厚熜已然清晰:什么绪方沐义就是胡扯,那陶义清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他只是想借这件事让大明紧张,把新朝堪合都给细川氏。而此消彼长,大内氏缺了来自对大明朝贡贸易的利益,此后还要面对细川氏、毛利氏等的围攻。
细川氏靠着更容易控制足利幕府的便利,大有先统一关西、进而推翻足利幕府的雄心。此外,那石见山还真牵涉到其中,因为宋素卿这样的大明人活跃于日本,他们已经在筹谋着用灰吹法让石见山的产银量提高,成为争端的另一个焦点。石见山位于毛利家境内,细川氏坐山观虎斗。
朱厚熜只希望他们现在彼此之间耗得更厉害一点。至于打仗打得多,将来日本兵卒战力更勇,大明的兵器技术难道不会进步吗?
断绝朝贡的好处很多。
现在,结束了国策会议的朱厚熜把解昌杰叫了过来。
“朕之前跟你说的,想明白了没有?”
解昌杰站在那里:“臣虽然还没全想明白,但谨听陛下吩咐。”
“当年能昏了头,你不能全想明白也正常。”朱厚熜看着他,“并没有做市舶司的主,但受到的惩处反而更重,过去的事朕不会再计较了。此去浙江,帮严嵩的同时,也让浙江官场看出来你在盯着他。这分寸的把握,如果心里没底就问严嵩。”
解昌杰无心计较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七品巡按御史了,潜邸旧臣里,他竟越混越差了。
他小心地问了一句:“陛下,那您让臣是真的盯着严嵩,臣……不明白。”
毕竟听上去只是配合严嵩演出。
朱厚熜笑了笑:“你真盯着他的地方,就是他到底会不会因为做戏就真的贪了很多。”
“……臣明白了。”解昌杰知道,之前做市舶司提举的任务交给了严嵩。
可陛下对严嵩的清廉程度不放心吗?他现在正效仿他的曾祖严青菜呢。
实践出真知?
解昌杰的人生大致分成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寒窗苦读二十余年,三十多岁了才得中三甲同进士出身。
等了许久才侯到缺,此后身到了礼部主事后,却又补了兴王府的右长史,前途断绝。这蹉跎的近十年,就是他人生的第二个阶段。
在这段时间里,他常常后悔,觉得还不如当初不要嫌弃那个县丞的缺。好歹是三甲出身,其后能一直熬到一府之尊,那也是不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