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从来没有见过裴仅为一场考试这么努力的样子,他通常只需要稍微学习一下就能拿到第一,高中昭昭为月考发愁的时候,他已经在图书馆开始看课外的内容了。
他的自制力从来没有体现在为成绩拼命这方面上,所以看到眼前的裴仅,昭昭像哥伦布第一次发现大陆差不多惊奇,捧着脸看了半天,开他的玩笑说:“裴仅你也有今天啊。”
裴仅却十分正色地看着她:“因为我的每一道题,也许都关乎一个人的命运。”
裴仅看向她,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认真和某种执着,而昭昭一向世俗,面对如此高尚的凝望,她的脑袋里只是一味产出“做裴仅的病人真的好幸福”这样的废料。
但作为裴仅的女朋友,她更加得天独厚,昭昭清清嗓子十分正经地说:“我来帮你一起复习吧。”
于是她拿着医学院的模拟测试题,一道一道提问裴仅。
裴仅的答案一字不差,她的提问却一直磕磕巴巴,偶尔还会念错字,裴仅纠正她后,说:“我自己来吧,我怕上手术台的时候,面对病患的结缔组织,会因为想到你的‘结蹄组织’发笑而吓到病患。”
“失误失误!来来来,下一道——那个,请完整写出医学生宣誓词。需要我起个头吗?健康——”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决定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在裴仅认真坚定的一字一句中,昭昭似乎终于感受到了这件事的严肃,合上试卷,昭昭望着裴仅,“医生真的是个责任很重的职业,一旦失败就是一条生命,你会压力很大吗?”
“会。”他说,“但我不会失败。”
昭昭知道,裴仅的话其实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警戒,当时她十分信任且骄傲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替你未来的病人相信你!”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昭昭抬头,看到了裴仅那张疲倦的苍白的脸。
当然,她也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无力了。
“都……处理好了吗?”她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轻松一点的样子,不然这个房间就太压抑了。
“嗯。”他脱了白色大褂,放在衣架上。
裴仅的眼中很少会露出类似悲伤、愤怒、快乐这种大张大合的神色,他通常冷静刻板地对待所有,所以昭昭学会了观察他的微表情。
眼皮垂下的角度,嘴角抿起的力度,眉眼的轻蹙程度……
“裴仅,我知道你会比谁都认真,你已经尽力了。”昭昭望着他垂下的眼睛说,“一次失败不算什么,你不要放弃,你的这双手还要拯救更多的人。”
裴仅抬起眼来,安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如果家属找过来,我就陪你一起挨打,放心这次我不会拿菜刀了……裴仅,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她从来没有在裴仅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有点像她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一头母鹿被狮子死死咬着脖子即将死掉的时候,在旁边看着的那头幼年的小鹿,无助又悲伤。
裴仅一向是狮子,怎么能是小鹿呢。
他坐在和她面对面的椅子上,身体稍前倾,嘴角抬了抬,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就是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
这本该是个稍显暧昧的动作,但因为距离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伴随着星点没有洗去的血腥味,也许是错觉,她眼前一闪而过他奋力抢救过后病人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时,他绝望又自责的样子。
他即使把她叫了过来,仍旧没有把这种情绪带给她。
她又忽然想起柏林重逢后他说的那次酒醉打电话给她的事情,带着一点试探,她问:“大学的那次电话……”
没等她说完,他忽然张开胳膊将她拢在了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只觉得被拥得很紧,却没有胸口窒息的感觉。
“阿昭。”他轻轻念着她的名字,这是重逢后那么多次,他叫她的名字时,最柔软的一次。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裴仅抱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一下,又缓慢松开,她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谢归的名字,裴仅也看到了。
凌乱的头发软软地挂在额前,他的轮廓被遥远的欧洲雕刻得更加深刻,裴仅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寂寂地看着她,脸上带上一种似乎无奈的心酸。
最后他说:“你走吧,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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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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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在去谢归家的路上, 昭昭的脑海中忍不住反复想起裴仅的眼睛。
记忆中他唯一一次出现这样的眼神,是小学老郑把他带回家的那天,她和他命运真正交织的第一个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