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如此,楚藏从没跟她说过任何要杀江令桥的命令,或许纵然是他也没算到这一头,不知道江令桥会进宫,更不知道她会入琴嫣殿,成了自己手下的宫人。
关于江令桥其人,她也只是从楚藏的只言片语里有所耳闻,听得久了,虽未知全貌,但用来唬唬人倒也足够了。
她说的有三分道理,见她面相和语气,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要拿人,也不必大费周折地先把人讨过来。
“那……为何让我来琴嫣殿,有何目的?”江令桥的语气放软了些。
“目的……”贵妃翘着脚,盯着地面发愣,“嗯……大抵是想看看让国师日日咬牙切齿的人是什么样子吧!”
她笑了笑,“说真的,有时候看他吃瘪我还挺高兴的。”
这话像是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江令桥试探地问道:“你……喜欢他?”
贵妃猛然抬头,愣了一会儿,而后骤然笑出声,直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平息下来:“你可真有意思,怎么会想到这种犄角旮旯里!”
江令桥垂眸,故作镇定地咽了口干沫。
贵妃仍旧翘着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这人吧,好的时候好到心坎里,做了一堆事都不想让人知晓,不过也只对一个人好,可惜了,这个人不是我。坏的时候呢,也是真坏到骨子里,坏得我都想亲自动手杀了他。”
她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贵妃站起身,缓缓走过来将江令桥扶起:“我们两个人吧,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国师的缘故才有了那么一点点势如水火的交集。不过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与你有仇有怨,干我何事!我可无心害你。”
她冲江令桥善意地笑了一笑:“说来也可笑,这宫廷深冷,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谁了。我知道我恶名在外,虽然身为贵妃,但难堵天下人悠悠众口,嚼我舌根、瞧不起我的大有人在。女子名声,多大的事啊,全被楚藏那家伙给搞臭了。我呢,也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别看琴嫣殿气派,下人一堆,却都是楚藏安插来敦促我的,没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现下见了你,心情算是松快些了。往后,你就陪我在琴嫣殿说说话吧,我姓孟,我叫孟卷舒。”
她的笑容如山风朗月,却总让人觉得藏着一缕淡淡的忧伤,江令桥怔怔地看着,不知该怎么应对她这番盛情。
见她没回话,孟卷舒以为她不愿,又道:“我不勉强,你入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若实在不愿或是不能留下来,只管告诉我想去哪里,我差人递句话的事。”
江令桥的目光柔和了些,也笑道:“琴嫣殿宽敞,主子体恤,皇宫偌大,娘娘觉得,还有更好的去处吗?”
孟卷舒须臾才反应过来,笑逐颜开道:“今后我便将宫人打发到外围去做事,内殿只留你一个。本就不是多金贵的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孟卷舒,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呢,叫你什么合适?”
她的眸子里亮晶晶的,江令桥看着她,觉得那是一种世间极为难得的欣然。
“叫我望秋吧,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楚藏不会察觉的。”
当然,也没有人察觉,她腕间的银骨链上,那颗沉寂已久的面带怒气的骷髅头,雀跃着闪烁了几下。
中都,沈府,楚藏至。
离入宫只余半月,诸项事宜准备得也都差不多了,容悦按理暂憩于沈太傅府上,静待入朝之日。
“三月不见,容公子怎么憔悴了?”楚藏嗤笑一声,“这样如何镇得住我朝气运?”
朝服、冠饰和玉笏琳琳琅琅地一字摆开,容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而后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楚国师倒是气色不错,用人血养的吧?”
他手里沾着夏峥和江令桥的血,一辈子都不可原谅。
“容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楚藏幽幽笑着,眼神里满是挑衅,“楚某乃新婚之人,都说有情饮水饱,气色自然好了些。”
容悦逼近他,言语里透着阴鸷:“你做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夏峥是夏姑娘的父亲,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难道你就丝毫不顾虑她知道后会有难过么?”
他的神色让楚藏想到了一个夜晚,那个夜晚里,一个女子诚挚的剖白随风而逝,流落在绪风河里,那一夜,她哭了很久。
如今再回想,仿佛近在昨日,又远如隔年。
楚藏迎着他的目光道:“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容公子费心了。如今阿夏是我的妻,自会有我护着她,还望某些故往之人有些自知之明,莫要越雷池。”
容悦压低的声音如淬了血:“你到底把江令桥和夏峥藏到哪里去了!”
“人死了,埋在哪里不是埋?”楚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继而转身阔步离去,“朝服已至,我就静候容国师大驾了!”
容悦的眼睛红得可怕,立于桌旁静静地看着楚藏远去的身影,没有说一句话,然而手下却始终紧攥着那新件送来的朝服。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