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纵使那样,梦幻如泡影的时候,也还存着一丝希冀,如今看到夏之秋虽生犹死,才是真正的如坠深渊。
“来人——”他的语气有掩盖不住的急躁。
闻声,很快便有下人来应:“大人,怎么了?”
“去请大夫,把全中都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过来,快!”
下人领了命离开,楚藏回过头来,眼眶边缘隐有湿红。他将女子瘦削冰冷的手攥入掌心,不住地哈气捂热,他一遍遍地安慰她:“阿夏,你病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不怕,我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了,他们会治好你的……”
想着夏之秋没怎么吃东西,他连忙将方才那碗汤端了过来,吹了吹凉想喂入她口中,可是她牙关紧闭,不肯吃东西,温热的汤总是还没入口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阿夏,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要折磨你自己好不好……”楚藏是真的慌了,眼尾红得厉害,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你帮过那么多的可怜人……让他们得以继续活下去,你……你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我活着的全部意义都是你,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求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吓我,好不好……”
他想握住她的手,然而手探入被衾之下,只觉得冷得没有温度,心下忍不住浮出一股酸楚,然而再往下,却忽然眼皮一跳,摸到一股温热的湿意。
他的手蓦然一顿,缓缓从被子底下拿出来,整个手掌被血染得通红!
那一刻,他的呼吸几近逼停,胸膛里的心似是忘记了跳动,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掌心那红艳艳的血像一团跃动的火焰,烫!灼得他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一把掀开了覆在夏之秋身上那层薄薄的锦被,霎时间,万籁俱寂!
烛光之下,诡魅的红侵染了大片床榻,像是巨蟒吐出的毒信子,一点点蚕食着女子的生命。血渍染红了夏之秋的衣裙,入目尽是湿淋淋的血色。夜色愈来愈深,血味愈来愈浓,女子面色苍白,腹部以下却缓缓延伸出一朵火红的、盛大的罂粟花。
“来人!来人!大夫!快找大夫!”楚藏发了疯似的踹开了门,他抱着她哀嚎,凄楚的声音将漆黑的天幕整片撕裂。
“求求你们,救救她……”
--------------------
急景凋年
==========================
府中人是第一次见楚藏如此失态,汗水打湿了头发,他变得暴躁易怒却又极其好说话,大夫一蹙眉便忍不住大声斥责,一有可治之法又不住地在一介布衣面前点头哈腰。
夏之秋被救回来了,幸而求医及时,这才得以保下一条性命,只是腹中胎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大夫走得时候摇头叹息,说孩子就快成形了,如此一来,实在是造孽。
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准确无误地剜在楚藏的心上,他的心在滴血,他痛苦,他懊悔,这么长时日以来他竟丝毫没有察觉。设身处地作想,夏之秋怀孕时经历了灯青之死,日日夜夜都饱受折磨,加之身体上的各处不适,她该有多悲绝?
楚藏寸步不离地守在夏之秋的床边,宛如一个溺水得救的人,落魄、残缺、衣着凌乱,可他顾不得这些,此时此刻什么东西都不再重要了,他只想陪着她。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声如泣血。
房间中黑黢黢的,没有烛火只有月光,投落在女子脸上,落下深一道浅一道的灰黑色阴影。她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某一刻忽然就笑了,放声大笑着,在死寂的夜里显得那样刺耳而凄厉,经久不息。
某一刻,楚藏想起了孟卷舒对他的诅咒。
夜色愈来愈深,凛风愈来愈浓,府上静悄悄的,正是众人安睡的时候。夏之秋身着单衣,赤足推出了门,刺骨的寒凉拂面而来,才让她得以有片刻清醒。
缓步走在偌大的府院,耳畔静得只余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四下透不出一丝光亮,唯有头顶那轮明月阴惨惨地照拂着。夏之秋仰起头,望着望着,滚烫的眼泪又从眼眶中无声洇了出来。
那双清明澄澈的眸子,如今红得像是淬了亡人之血,她啜泣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忽然有些想笑——一口荒芜的深井,隔绝外世的冷井,从前无忧的时候怎么没有发觉自己不过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错把虚妄当愿景……
她仰首望月,湿红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原来很久很久之前,她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枕边的仇人。
病好后,夏之秋的气色恢复了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缄默不语,但言语明显少了很多,也冷淡了许多,更绝口不提近日转变的缘由。楚藏未多加逼迫,能看到她一日好过一日,已经十分满足,不敢再奢求其他。
他也向府中下人打听过,可他们所知甚少,只说某一日夫人曾收到一封帖子,去了趟宫里,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楚藏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容悦一行人将恩怨伸向了夏之秋,这使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