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父皇
从地道出来,已是黄昏。青天朗日阁里一片暗沉,赵延昌亲手拉开厚重的窗帘,一面对儿子说:“你回去看太子妃吧,用过晚膳后再到启泰殿来,今晚要议事。”
赵佑熙很惊讶地问:“您不怕消息传出去?”
中午回宫的时候,还特意进行了一番易容,扮做陈学愚的随从进来的。可要回东宫见太子妃,必须恢复太子的本来面貌才行,要不然,一个陌生男人跑进东宫跟太子妃卿卿我我,岂不成了宫廷丑闻?
赵延昌笑得成竹在胸:“无所谓了,计议已定,对岸的战船今晚就会开过来,我们也会紧急撤离。刘名录已经追过来了,他一直以为你就藏在我方守军中。”
赵佑熙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宛陵是不是已经失陷了?”
赵延昌颔首:“宛陵守军,英勇抵抗两日两夜后,终于不敌梁国大军,赵太子于今天上午率残部回南都,刘名录乘胜追击,亦往南都而来。”说完补充道:“实际上他是来抢功的,攻陷再多城池。也不如占领赵国都城,杀进赵国皇宫来得有意义。”
赵佑熙算了一下:“宛陵到南都,走官道的话,六七百里,他们晚上还要扎营歇宿,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又不是单人独骑,可以日行千里,一支号称二十万的军队,先头的精锐骑兵也很难一天到达。
赵延昌道:“这样刚好啊,我们也会坚持抵抗到明晚,才在刘名录进城之前撤离。”
赵佑熙恍然:“您想让他两家抢着进宫?”
赵延昌点头:“刘名录从西门进,靖王从北门进,你说他们谁先进宫呢?”
赵佑熙有些担心地问:“城中百姓会不会遭到打劫?”
赵延昌语气肯定地说:“应该不会。如果我们殊死抵抗,杀了他们很多人,他们也许会失去理智,但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抵挡了一阵子,应该没有激起他们的兽性。还有,我们撤离之前,会到处张贴安民告示,让百姓闭门在家,无事不要外出。”说到这里,从案上拿出一张写好的告示给儿子过目。
赵佑熙一看前面几行就乐了,什么“皇上不忍见南都成为屠宰场,不忍见百姓拖儿带女流离失所,所以忍痛放弃列祖列宗经营了百多年的家业,让给梁军驻扎,求他们住在皇宫就好。不要再去骚扰无辜的百姓。”
赵佑熙以前听人说父皇是老狐狸,还没觉得什么,此刻才发现,这个绰号真是太适合他了。明明是为了把敌军诱入宫中杀掉,却说得好像多么爱护百姓,以至于把自己的寝宫都拱手让人。这样一来,梁军不住进皇宫都不行了,否则就有“扰民”的嫌疑,首先就失去了南都百姓的心。
看完那份胡诌得合情合理的安民告示,赵佑熙向父皇告辞。赵延昌见儿子的笑容中犹有憾色,在后面喊住他说:“父皇知道你想打仗,觉得这样都是别人在玩,自己在一旁袖手闲看,很不过瘾是不是?放心,等这一回合过去,梁国朝廷震怒,靖王府震怒,赵国马上就要面临第二波攻势,有的是你领兵出征的机会。”
赵佑熙回头问:“父皇也跟地道里埋伏的那些人一样,本来就没打算让靖王活着回去吧。”
赵延昌沉吟道:“真正不希望他活着回去的,恐怕是另一个人。昨天晚上。朕冥思苦想,秦决明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为什么故意装成那种轻狂样?肯定是急于掩饰什么,以他的心机之深,不可能想不到靖王带兵过江,和赵军一起灭掉刘名录后,很可能自己也会被赵军灭掉。因为,留下靖王,同样是祸害,对赵国而言,靖王府是仅次于梁国的强敌。秦决仍然敢冒这个险,就说明,他根本没把靖王的死活放在心里,甚至,他希望靖王死在南都,那样他作为靖王世子,就可以接收靖王府的全部势力。”
赵佑熙陷入沉思中:“如果真这样的话,秦决的身份也暴露了。”
赵延昌道:“到了今时今日,他大概也玩腻了双重身份的把戏,靖王一死,他回去继承靖王之位,甚至直接称帝,朝廷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赵佑熙基本接受了父皇的推断,他只有一点疑惑:“别忘了西北还有一只大军,统帅叫彭克山,据说为人忠勇,此人我从没见过,好像一直都镇守在西北边陲。”
赵延昌想了想说:“我估计,秦决还是打的同样的主意。”
“什么主意?”
“靖王既然死在南都。靖王府跟赵国便有了杀父之仇,彭克山决想不到靖王的儿子会跟赵军私下结盟。”
“您的意思是,靖王死后,秦决会继续和我们合作?”
“有什么理由不呢?”赵延昌一摊手:“我们帮他除掉了障碍,不只跟他没仇,简直有恩。所以你放心,直到境内只剩下赵与靖两相对恃,他都有可能跟我们联手,铲除其他势力。当然,这期间,他也可能跟其他藩镇或军队合作,一起对付赵国。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对那人而言估计都是放屁,不然,何以能由一个小混混,短短十几年间,就混成一方霸主,梁帝的头号得力心腹。”
说起这个,连赵佑熙也不由得笑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