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恬想了想,投影了存在手表中的电子本。
书籍打开,却是第一页。
实际上,元恬“扫”过这本书后,系统自动将存储书跳转到了第一页。
没等其他人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少年纤长的手指滑动,看不出停顿地将图书停在一个进度。
开口的学长隐隐皱眉,颇有些自责,想开口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
但他扭头,却发现其他已经看到具体文字的人,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好奇之下,他也凝神去看那段节选。
讲的是曹操讨伐袁术,操军粮食匮乏,管军粮的王垕请示
曹操,得到了“小斛散粮”,少量多次的解决方案。
王垕(hou)心有顾虑,怕兵士怨恨,但曹操自言有对策,他也就办了。
以在场宾客的水平,看懂这段节选当然不成问题,越看面色越古怪。
接下一段有位元恬面熟的女性贵族因为角度看不清,他体贴道:
“垕依命,以小斛分散。……各寨……无不嗟怨,皆言丞相欺众。”1
元恬声音放得很低,并不打扰阅读。
但说者无心,听者心神微动。
如果古历史课的老师也有这样的声音和诵读能力,不算外貌,这门课也不会成为出名的“补觉课”。
元恬专注不受外界动摇,咬字标准,仿佛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出的回响:
“操乃密召王垕入曰:‘吾欲问汝借一物,以压众心,汝必勿吝。’垕曰:‘丞相欲用何物?’”
声音纯净依旧,听在人耳中却突然肃杀,千年前的铁马金戈绘影绘声:
“操曰:‘欲借汝头以示众耳。’”
于是王垕被军法处置,军心重定,最后成功讨伐袁术。
这篇节选放在课堂上,也许就是单纯的分享,但在这场德蒙特主办的宴会上,主家刚刚处置了“自作主张”的旁系,还有人在元恬面前提起时,
就显得别有深意。
一时无人说话。
半晌,詹森面带笑意,脸上全然没有刚才的冷冽,心情很好:“真是凌厉的文字,不得不佩服当时人的智慧。”
他转而又对元恬道:“如果我们能同时在学校就读,一起学这门必修课,说不定严海教授也不会总骂我榆木脑袋没有灵性了。”
刚才主动挑起话题的灰礼服青年很勉强地勾了下嘴角,跟着大家一起笑,但表情格外难看:“对……曹操真是一位枭雄。”
他看着银发少年的视线已经完全翻转变化,即使被隐晦地落了面子,也生不出丁点反感和恶意。
元恬,传闻中除了脸一无所能的花瓶,
到底是哪个蠢人散步的谣言。
应对的手段甚至比社交场上的老人更加熟练,
没有忍气吞声任人拿捏,又不会在明面上跟德蒙特彻底交恶。
一段意蕴悠长的古文一举数得。
借古人过河拆桥的行为暗喻,含蓄但坚决地警告,不要认为他真的什么都看不懂,会无知地叩谢德蒙特的蝇头小利。
历史系的学长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头的震撼这才消退,丝毫不再怀疑元恬对这本艰涩古文字书籍的了解程度。
只有对每一章回都了然于心,才能毫无犹豫地翻到合适的地方。
更何况元恬刚才那段低声诵读,简直惊艳。
他们这些从小接触古文,接受熏陶的贵族继承人也不过如此了。
元恬在溢美下表情依旧静谧,宠辱不惊。
他垂头,大拇指下意识拂过腰上的玉佩。
以他的记忆力,的确对这本古籍了如指掌,但记住跟用不一样。
刚刚元恬反应过来快速定位那段别有用意的节选,多亏了谢行尊的标记。
遽然出现在记忆位置出现的标记,
迅速读取理解的标记处的含义,对现状的暗嘲,
元恬并不笨,自然也意识到谢行尊的提示。
元恬觉得自己已经想不到比这更优、更体面的解决方案。
他也难免生出些对谢行尊以前身份和经历的好奇。
谢行尊……
元恬不记得星际短暂的历史,被重点记载传扬的名字中有它。
同姓的倒是有一个,尼德拉肯手下的一位将军。
虽然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但从宴会其他人的视角来看,这个社交圈完全没有惹人瞩目的行为。
别有用心的话语被毫无波澜地化解,连闲谈的气氛都无法影响。
灰礼服青年暗自叹气,一轮话题后低调离开。
他并不是德蒙特家族或其附庸家族的人,背后的家族从事星航业,在场其他人看在他及时收手没有坚持拉偏架的份上,保持了塑料礼仪。
音乐响起,宴会的舞会也开始了。
元恬对这项活动敬谢不敏,在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邀请前钻进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