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才想起来,这是幻境中,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好云雨,哀叹一声躺下,拉起被子蒙住头,胡乱睡了。
劳举人昨晚被鬼县令割了脑袋,这消息清早便传开了。担惊受怕,压抑了一夜的人们在街头巷尾,酒店茶楼议论纷纷。
桑重下楼吃早饭,大堂里已经坐了几桌客人,桑重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点了一碗豆汤,一屉包子。阿绣从外面走进来,穿着大红衫子,杏黄裙,鬓边簪着海棠花,香靥深深,看得一众客人直了眼。
阿绣走到柜台前,娇声道:“掌柜的,还有空房么?”
掌柜的满脸堆笑,道:“有有有,天字号房五百文钱一天,地字号房三百文钱一天,人字号房一百五十文钱一天,姑娘要哪种?”
阿绣目光一扫,定在桑重身上,面色又惊又喜,走上前道:“哟,这不是桑四爷么!”
桑重睁大眼看着她,也流露出惊喜之色,站起身笑道:“唐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阿绣笑吟吟道:“可不是么,自从无锡一别,已有半年未见,四爷一向可好?”
寒暄几句,桑重请她坐下,又点了碗豆汤。因在别人看来,他昨晚不曾出门,身边多出个姑娘,忒奇怪了,便让阿绣先悄悄地出去,再进来演这出戏。
虽然周围人都是幻象,但这个幻境如此真实,桑重认为只有遵循真实的规则,才能找到线索,解开谜题。
阿绣用汤匙搅着豆汤,与桑重有说有笑。众人很快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又捡起劳举人的话头。
“听说是在床上被割的,五姨太就睡在旁边都不知道,早上醒来身子都泡在血水里。”
“呀,这不得吓死了!”
“就是不死,也要疯了!可怜劳老爷膝下只有一位六岁的小少爷,他这一走,家里的顶梁柱便倒了,小少爷还不知怎样呢。”
“劳家毕竟有钱,再不济也过得去,史主簿的老娘才叫惨,六十多岁了,一身病痛,如今连个服侍送终的人都没有。”
众人摇着头,一叠声的叹息,又说起史主簿的死。
“那晚他和几个朋友从酒楼出来,吃得醉醺醺,迎面就看见鬼县令骑在马上。当时大家还不知道他是鬼,以为是哪位大人,正要上前拜见。鬼县令冲过来,一剑砍下了史主薄的脑袋,血溅了旁边人满脸,你们说吓不吓人!”
“我看鬼县令八成和史主簿有什么过节,不然为何第一个杀他呢?”
听了一会儿,桑重站起身,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我隔壁的房间还空着么?”
掌柜的点头笑道:“空着,空着,要给那位姑娘住么?”
桑重嗯了一声,放下一锭银子,道:“掌柜的,那害人的鬼怪以前做过县令?”
灵水妄境蝴蝶梦(下)
掌柜的一双黑黑的小眼睛盯在雪花银上,两根手指头将颌下的胡须捻一捻,喟叹一声,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啦,当时我才二十出头,跟着我父亲经营一间小小的酒肆。县令姓奚,断案如神,两袖清风,阖县都以为他是个好官。没想到来了一个老道,说奚县令是妖怪变的,真正的奚县令已经被妖怪吃了。”
“起先我们是不信的,叵耐奚县令被老道逼得现出原形,我们也不得不信了。老道擒住妖怪,绑在县衙大门前的柱子上,大家堆柴烧死了他。之后一直风平浪静,没出过什么怪事。两个月前,史主簿被鬼县令砍了脑袋,有老人认出来,他和奚县令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都说是妖怪阴魂不散,来寻仇了。”
桑重面色惊异,道:“竟有恁般奇事,算起来,老道才是他的仇人,他为何要杀史主簿等人呢?”